每周一书，第二十八期（20140221）：《兴盛与危机——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

作者：金观涛、刘青峰； 出版社：法律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

The Cycle of Growth and Decline

On the Ultrastalbe Structure of Chinese Society.

一、整体观感：

1、有关中国历史的各种问题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为什么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延续达两、三千年之久？本书开篇直述要对中国封建社会停滞原因之谜进行探讨，对各种学说和观点质疑后，本书作者大胆地将系统整体研究方法运用到历史研究中，从中国封建社会延续两千余年与每两三百年爆发一次大动乱之间的关系入手分析，提出中国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系统的假说，并用这一套模式去解释中国社会、文化两千年来的宏观结构变迁及其基本特点（按作者自己所言，在历史唯物主义指导下用系统论、控制论的具体方法来考察中国封建社会停滞性问题）。本书首先是一本宏观透视中国历史的著作，同时也是用中国封建社会演变为案例探索一种新的历史社会学的研究方法，甚至是一个理解文明史的新纲领；2、如果刨除西方史学界“不自觉地用西欧模式衡量其他文明历史”的偏见，合理的问题应该是为何西方封建社会较短？为何近代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最早在西欧封建社会兴起，而世界上其他农业社会（除中国外，还包括阿拉伯国家、印度），都长期处于封建农业生产关系的桎梏中（据说这个问题似乎被韦伯经典性的理论解决了）。为何中国自秦汉建立大一统帝国后，这种社会结构能够延续两千年之久？"大一统"之谜并没有得到科学的解释。但成为本书解剖中国封建社会结构的一个出发点，作者首先探讨建立中国封建大国的组织力量，由此逐步揭示它独特的结构。然后从这一结构来研究它的演化机制和其他一些特点；3、在社会发生危机时，宗法组织又是自我保卫的组织（宗法一体化结构可以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中国封建社会，最大特点是缺乏弹性的脆弱性，而为维持脆性的平衡，在控制论看来，一个社会大系统需要实行全面强控制），大一统王朝崩溃瓦解后，宗法关系（宗法家庭解雇和国家组织结构同构）又可以担任修复的模板（两块修复模板：宗法同构体和一体化目标，第一块保存了国家组织的一些基本原则，是渗透到社会各阶级成员思想意识的一种力量，儒家学说及一体化，是更为重要的第二块修复模板）；4、作者试图在社会性的混乱度问题上，使用“无组织力量”这个量来代替“熵”这个不准确的用语。它的定义是“一个社会中，在维系自身稳定的调节过程中所释放出来的对原有结构组织形成瓦解作用，其本身并又不代表新组织的那种力量”。 经济、政治、意识形态结构中无组织力量的增长是个不可遏制的趋势，正是这种无组织力量破坏了社会结构三个子系统的相互适应状态。世界历史证明，由于社会结构的缺陷，即使没有环境问题，只要经济、政治、文化结构被无组织力量瓦解，其内部没有新结构，又没有修复机制，那么文明的灭绝都不可避免，更别提王朝的失败了。这种理论很精妙，需要在全书仔细琢磨。

二、细节心得：1、两个生动的比喻："马铃薯"与"混凝土"。（1）马克思对小农缺乏组织联系的特点作了非常生动的比喻，说他们"便是由一些同名数相加形成的，好象一袋马铃薯是由袋中的一个个马铃薯所集成的那样"。（2）控制论创始人维纳说过一句名言；"社会通讯是使社会这个建筑物得以粘合在一起的混凝土"。这里所讲的通讯是广义的，它包括区域之间的经济交往、政治联系和文化联系，是指各地区之间的信息、能量和物质交换的总过程。而一个社会的通讯发达的程度，一方面要受到生产水平——物质生产和交换——的制约，另一方面要有实行通讯联系的通道和工具，此外，要存在着执行联系功能的人；2、为什么一体化结构具有把小农经济的封建社会组成稳定大国的组织能力呢？首先，国家可以利用具有统一信仰的知识分子建立官僚机构，来执行管理国家的功能。并且，它源源不断地把经过一定方式批选的儒生输送到官僚机器中，使国家官员无论是在职位上还是在地区上都处于流动之中。其目的是防止官僚演化为贵族，保持国家机器的运转和国家的统一，使国家掌握着和分裂割据倾向作斗争的强大武器。第二，一体化组织方式很符合特大系统的分层次调节的组织原则，对于一个幅员广阔的大国的统一，还必须实现对县以下基层社会的有效管理，这时一体化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国家凭借着大量官僚体系之外、但认同这种意识形态的知识份子来实现乡自治，靠的是“官于朝，绅于乡”的儒生；3、封建大国的自发分裂倾向的问题，并不在于名义上是实行分封制还是郡县制。如果缺乏一个执行联系功能的阶层，国家即使名义上不搞分封制，贵族化倾向亦可迅速使官僚演变为贵族领主，从而导致封建统一国家的分裂。从上述几个例子可以看出：由于小农经济的分散性，贵族化趋势是封建社会普遍存在的，它最瓦解统一的封建国家强有力的因素；对于分裂割据局面，它却是一种稳定因素。能否维持一个封建大国的稳定，关键在于国家有无一种力量可以用来遏制贵族化倾向所导致的分裂趋势，而一体化结构正好可以起到这种作用，具体功能有：（1）对分封制的调节；（2）限制人身依附关系；（3）抑制军事割据。4、历史病：官僚机构及人员的膨胀和腐化。中国封建社会利用宗法一体化结构，建立了控制整个社会的官僚网，有效地控制了小农经济分散性所带来的贵族化趋势，造就了封建大帝国的繁荣，但它也带来了特有的社会问题，这就是官僚机构自身的膨胀和腐化。一般说来，一个新王朝开始建立时，官僚队伍饺小，而且较廉洁，机构效率也较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机构和官员越增越多，冗官滥吏就象官僚机器中的废物那样，越积越厚。最后，造成官僚机器生锈、腐坏。

三、个人理解：1、 这本书非常丰富，读过两次，记述这个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晚清七十年》和《邓小平时代》，这两本书也是我即将要作笔记的。任何时代，“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的思维都没有变，统治思想（儒家学说）及知识分子（儒生）在新王朝建立过程中的组织作用（所谓第二块修复模板）是至关重要的。危机与变革相关的书，将是我近几个月读书笔记的主题，但一些大的问题将成为铺垫，好比问题的不同层次，我不认为大的理论和问题，就是空的，反之，我认为是上一期中的不同序的，是有不同规则的，有规律性前瞻性的，如果要追求可操作性，这些理论是基础； 2、官僚机构腐化和中国封建大国的组织力量来自于同一个母体。繁荣和稳定是一体化调节的短期后果，而官僚机构的腐败与膨胀又是一体化结构调节中长期释放出来的毒素。和《金融与好的社会》一样感慨，所谓成败皆有萧何，如果要问解决问题的办法，对此只能说，上一期《改变——问题形成和解决的原则》正适用。我们往往在错误的逻辑层次上采取了行动，在更高一级的逻辑才能改变时没有采取第二序改变的原则。第二序改变要求我们不在局限于同一类的选择，去思考能解决问题的各种逻辑种类，还是以金融为例，我们往往要跳开股市解决股市问题，不脱离实体经济说金融，产业金融这个词就比单纯的说金融有所指，有导向性；3、很多细节没有记述并不是不重要，其中李约瑟命题，即第九章“科学技术与古代社会”非常精彩，尤其是中国离蒸汽机革命只有一步之遥的图文记载和故事，让我们可以反省的有很多很多。在此只想表示以后一定要再读作者三部曲中的另外两部，一本是《开放中的变迁:再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延续了超稳定结构的分析假说，探讨了1840～1956年中国社会宏观结构的变迁，用超稳定结构假说来诠释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现代史，提出超稳定结构在对外开放条件下的行为模式。还有一本是《中国现代思想的起源:超稳定结构与中国政治文化的演变(第1卷)》是《兴盛与危机》、《开放中的变迁》之后，第三部关于“超稳定结构”学说的著作，讨论了中国历代政治文化的特点及其演化机制。通过比较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传入与近代西方文明扩张这两次重大的外来文化冲击，探讨中国文化融合消化外来文化所具有的共同模式，并进而揭示二十世纪中国现代思想的起源。